这日天还未亮,王娡就早早来到长亭殿外等着伺候太子妃,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分,才有黄门轻轻开了殿门,其他同样在外候着的宫娥捧着巾桎陆续进进出出伺候洗漱,待洗漱完毕,太子妃方命人传王娡进去。
太子妃端坐于镜前,尚未施丹傅粉的她脸色更显苍白,眉眼间的惆怅之色也似是加深了几分。上前请安后,王娡便知趣地静静立于一旁。
太子妃并没有急于吩咐王娡差事,她无视旁人,揽镜自照,抬起一双保养得细腻修长的玉手慢慢抚上脸颊,眸中也微露哀色,王娡略抬头看见这一幕,不由地心生同情。
等待了许久后,太子妃长叹一声,才柔柔道:“今日本宫要去皇后宫中请安,就由你来为本宫梳妆吧。”
王娡细细看了一眼梳妆镜前的奁盒,不疾不徐地拿起一把玉梳为太子妃梳头绾髻,抹粉施脂,太子妃一面对镜细看,一面问道:“如此素雅的妆容虽看着自然些,但未免太寡淡了吧。”
夏青闻言也凑过来看,只见太子妃青丝垂髻,面白无瑕,双颊也只是略施了一点淡淡的胭脂。
她撇撇嘴道:“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粗人,娘娘贵为太子妃,自然是要打扮隆重,你做这样的妆扮让娘娘如何压艳群芳。”
王娡并未理会夏青,但心中暗暗叹息,就因为身旁有这样的无知之人煽动附和,太子妃才会日日浓妆艳抹,不受太子待见。
王娡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娘娘是皇后亲选的太子正妻,在太子宫中的位置无人可取代,自然也就无需刻意装扮,何况太后一向崇尚俭朴,不喜奢华,娘娘若是衣饰节俭,为宫中的嫔妃们做出表率,定会深得皇后厚爱。”
说话间,王娡又挑了一枝宝蓝点翠金步摇,道:“这步摇用翠鸟硬翠制作而成,色艳夺目,不失贵气,娘娘今日佩戴这支步摇既不会喧宾夺主,又与娘娘身份相宜。”
如此一说,太子妃已是欢喜不已,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笑道:“看来你不仅口齿伶俐,还甚是聪慧,今后你就和夏青一起近身伺候本宫吧。”
贴身侍婢并不是王娡想要的差事,她之所以用心为太子妃妆扮只是出于自己对一个长居深宫受尽冷落的女子的同情,现在的结果显然背离了她的本意。但主子下令她不得不从,只能低首应道:“诺。”
夏青回头瞪了王娡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敢扫了太子妃的兴致,只好怏怏地扶着太子妃前往未央宫。
未央宫大气磅礴,宫殿的屋顶瓦当皆雕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地面涂以黑漆,宫门则以黄金镀之,一步步走上正中的白玉台阶后就到了前殿,前殿以木兰为栋椽,杏木作梁柱,屋顶为琉璃金瓦,门面则以玉石装饰,并配以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鎏金铜铺首,穿过回廊左转就是皇后所居的椒房殿了。
前面有宫娥躬身引入,王娡紧跟在太子妃身后迈步进殿,她低首垂目随着太子妃跪拜窦皇后,趁直身后退的一瞬间,她的目光快速地掠过皇后,皇后窦氏穿着深紫暗纹的常服正襟危坐于殿上,柔顺下垂的长裙无声地尾曳于地,衬得她气度沉静雍容。
入殿片刻后,其他前来请安的妃嫔也相继入内,皇后让众人平身后,含笑对太子妃道:“本宫远远瞧着你与往日不同,来,到跟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太子妃抿了抿嘴角,缓缓走上前,皇后细细端详她良久,问道:“年纪轻轻,为何打扮如此素净。”
栗姬唇角微翘,抬袖嗤笑一声,轻蔑道:“姐姐一向喜爱浓妆艳裹,恨不得把所有脂粉都着于脸上,今日如此妆扮,难不成是恍然醒悟,自觉珠玉在侧,也形秽不已?”
王娡不禁举目望向栗姬,集太子宠爱多年,栗姬显然一副高傲之态,衣饰华贵张扬,体态纤秾合度,肌肤白净细腻,面若桃花,可谓是丽质佳人。
此言一出,众妃嫔也是相互转顾,有人以帕蔽面,有人引袖掩口,有人低首轻声咳嗽,但却都没藏住眼角眉梢的讥讽嘲笑。
而端坐于殿上的窦皇后则冷眼旁观妃嫔们各种做作,也不吱声。
太子妃虽神色如常,但心里却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栗姬事事占尽风头,处处打压取笑她,如今在众目睽睽下依旧不把她放在眼里,愈想愈是觉得可恨,几乎立时要冲到栗姬面前大声泼骂,还好被王娡的眼神止住。
沉吟片刻后,太子妃神色恢复镇定,不紧不慢道:“儿媳知道,母后注重简朴,不喜嫔妃在衣料首饰上过度奢华,所以儿媳想着虽不能为母后分忧,但至少可以为各位妹妹们做表率,以此追思忆苦。”
皇后眸中隐露赞许之色,但依旧不动声色道:“陛下躬行节俭,只穿粗厚的丝织衣裳,就连龙袍破了都让本宫补了又补,本宫与你们虽深居后宫,但也要处处想着为陛下解忧啊。”
此话一出,原本一脸得意的栗姬面色如土,但碍于皇后面前,她只能咬牙忍着,而充盈着双眸的狠毒之光却毫无掩饰地射向太子妃。
一众妃嫔忙起身恭敬道:“嫔妾一定效仿皇后,不枉费皇后的良苦用心。”
再次落座后,大家都不敢再轻易开口,唯恐哪一句失言,或是今日簪戴首饰太过华丽,便沦为了那个穷奢挥霍之人。
这时,宫娥进来禀传,馆陶公主与太子殿下,梁王殿下来为皇后请安。
见姐弟三人一同进来,皇后心情大好,笑着道:“太子妃留下,其余人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