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燃烧万物形成的浓烟黑柱逐渐被风吹散,白色的云朵在蔚蓝的天空上翻滚变化,宛如海面荡起的浪花,仿佛抬手一按就带起更多的波澜。
“要是再强壮一些就好了……”盖洛普看着重新恢复蓝色的天空,抬起的手臂无力地垂回原处,起伏不已的胸腔拉出阵阵粗重的呼吸声。双腿好像灌了铅,沉得快要迈不动了,而手臂酸痛的难以抬高,庆幸的是经过呆坐在草地上的几分钟休息,体内魔法力即将枯竭的晕眩感消失了,头脑倒清醒得是。
为了让豺狼人一直保持杀伤射程内,盖洛普以杉木村为中心了跑了将近半圈,而且为了占据制高点,净是在坡地上行进,把自己累得够呛。反而身披重甲的骑士们在追杀残敌后,还有打扫战场,帮助村民清理废墟的余力。
他叹了一口气:“从小训练的骑士果然是不一样。”
海伦骑着灰风一路疾驰来到他身旁才止脚,询问道:“盖洛普,你伤着哪里了吗?”
海伦的语气温柔而甜美,脸上找不到哪怕一丝锐气,他那套女式半身板甲锃亮干净,若不是盖洛普亲眼看见他亲手解决豺狼人头目那一幕,年轻的猎人实在很难把他和刚才那副杀气腾腾、生人勿近的形象联系到一块。
“受伤倒没有,就是有些累的站不起来,扶我一把行不?”
海伦闻言跳下狼背把盖洛普扶起,灰风亦温柔地用鼻子拱着他的脸,试探他的反应状态。两人往村庄大门走去,盖洛普挑起话头:“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请说,是什么事?”
“芙丝翠儿小姐是启明祭司吗?”回想着芙丝翠儿施放法术干掉萨满的那一幕,以及遭遇战中她治好失血过多晕倒的自己的事,盖洛普忍不住要打听一番。
“侯爵阁下本来是安排芙丝翠儿大人成为启明祭司的。”海伦的眼皮跳了一下,用不太想回答的语气说道:“大人曾经在启明神殿研习生命魔法和宗教典籍,一些成狼祭司都说大人在生命魔法方面有很高的天赋,雏狼祭司资格考试都通过了。”
盖洛普感觉这个问题似乎触及到芙丝翠儿某个重要的过去:“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她没有成为一位祭司?”
海伦沉吟起来,一改初次见面时那种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光洁如玉的额头皱起两道深深的皱纹:“大人的姐姐玛丽莎去世了。”
“呃……这……”盖洛普一下子理顺了当中的缘由。
贵族家的长子继承爵位与封地,其他的兄弟姐妹出嫁联姻,或者成为长子的家臣,还有一条出路就是走进教会,成为神职者。盖洛普不清楚启明之神允不允许她的神职者结婚,但可以肯定的是,芙丝翠儿真的成为一位祭司,她将不会有时间打理领地。让他略感可惜的是以后没机会见到芙丝翠儿穿着启明祭司袍的样子了,不过这念头一闪即逝。要是芙丝翠儿真的成为一位启明祭司,进驻某座神殿布道宣讲,悬壶济世的话,那么他只好继续在这片树林打猎,不知何时才有出头的一天。
从去世母亲那里得的知识,大部分神祗的神殿相当于上辈子的教会之类的地方,神职者大多掌握草药学知识和生命魔法——一种可以令伤口迅速愈合、让碎骨续接、甚至让断肢再生的超自能力量技能,因此神殿除了是宗教场所还兼有医院的功能,只是找祭司用生命魔法治病的价钱不便宜就是了——这点盖洛普深有体会。而启明祭司的打扮恐怕是所有神职者中最性感的。
那件跟围裙无二的启明祭司袍十分容易辨认,就一块绣着三只狼的纹章的长布,长不及膝盖,在脖子处项圈固定好领口,腰间束上腰带,然后穿上抹胸和丁字裤,任凭胳膊大腿和光滑的脊背暴露在外,更别说那条摆来摇去的尾巴。塔克镇那位曾经给盖洛普看病疗伤的女祭司就是这打扮,只是纹章上的狼是成年的大狼,那条围裙式祭司袍有绣上一圈墨绿色的花边,之前回去神殿复诊时,女祭司在前面领路,盖洛普默默在后面跟着,看到了非常养眼的风景——看着她用充满魅惑感的灵动猫步走路,浑圆的屁股一扭一扭的样子,不禁使他血脉舒张,鼻血欲喷。不过从塔克镇启明神殿的情况来看,启明之神好像不收男性的神职者,整座神殿从打杂的底层侍僧到管理神殿的最高人物大祭司都是清一色的女性,也避免盖洛普日后可能因为看见穿着启明祭司袍的男性伍芙尔人而自插双目的危险。
走进杉木村内,村内的火势差不多被扑灭,一位元素法师一边给自己灌着能够补充魔法力的人鱼之泪,一边咏唱施法,用一颗颗冰霜弹浇灭肆虐的大火,只留下在滋滋声中冒着水蒸气的残垣断壁,被大火熏得漆黑的地基随处可见,完好无损的建筑十不存一。
死去的伍芙尔人的尸体由他们的亲朋好友收拾,搬往神殿后院的那块墓地埋葬,几个健壮的女性正在墓地挥动着铲子,为死者挖掘长眠的墓穴。至于豺狼人的尸体就被村民们剥个干净后抬到空地上堆成小山,浇上黄油点火焚烧。
在火光的映照下,尽管村民们的脸上仍挂有对死去亲人的悲痛,却流露出一股独特的平静,盖洛普不清楚这到底是对豺狼人的仇恨冲淡了他们的哀恸,还是说伍芙尔人原本就是一个非常坚强的种族。
伤者都扶到围墙下休息,芙丝翠儿和一位祭司袍上绣着三只雏狼的启明祭司正穿梭其中,用生命魔法抢救重伤者,几个打手下的村民则手脚笨拙地用绷带和草药给轻伤者敷药包扎。
相对记忆中杉木村的人口总数,盖洛普不禁发现村民真正死亡的人数没超过四十人,倒是几乎人人带伤。比起围墙那上百具豺狼人的尸体,绝对是一场辉煌的胜利。若不是豺狼人屡遭挫折,士气节节下降,以及颇有运气成份的地利优势,使豺狼人崩溃逃逸而不是死战到底,这场战斗的胜负也并未可知。
笼罩着杉木村的死亡气息是如此浓厚,以致引来了许多以腐肉为生的乌鸦,那些总是传递着不祥信息的黑色生灵鸦鸦怪叫着在村庄上空盘旋。
把视线从天空中收回来,盖洛普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清冷而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豺狼人的军队在他的计划下瓦解,在芙丝翠儿他们的骑枪和钉头锤下变成冷冰的尸体,让他胸中那团燃烧着怒火渐渐熄灭了,可随之而来的不是胜利后的满足,而是莫名的空虚,仿佛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他渴望得到出人头地的机会,如今机会顺应他的愿望而到来,他亦尽其所能地好好把握住,但是看到这么一幅战后废墟的情景,实在高兴不起来。
“不,这不一样。”盖洛普心想,“我是为了保护同胞而参与战斗,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去挑起战火。”这样想着,他感觉自己好多了,在保护同胞不受伤害的同时,又为自己争取荣耀与奖赏,那有什么过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