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茜樰亲自打了一盆水用来卸去妆容,褪下身上繁复的婚服和头上的婚冠。
她扫视屋内,却发现只有一张床可以用来歇息,就连被子也只有床上这一套,转念一想,她与顾铭飞已然是夫妻了,合睡也并无不妥,便不再扭捏。
忠武侯府是根深叶茂的大户人家,顾老爷子是现任忠武侯,如今年已五十,育有三子二女,而顾铭飞是二房之子,年幼丧母,父亲是名武将,常年驻守边塞。
自己的夫君也是一位可怜人,沈茜樰轻轻叹气随后嘲讽的笑了笑,自己命途多舛尚且自顾不暇,倒是担心起他人了。
到底是于心不忍,沈茜樰又打来一盆水,将手帕浸湿,帮顾铭飞擦了擦脸与手。
“妾身冒犯了。”
沈茜樰神色淡然的做完这些事,对顾铭飞脸上的疤痕视若无睹,随后吹灭了烛火,和衣而卧。
顾铭飞鼻尖萦绕着女子浅淡好闻的体香,和刺鼻的脂粉香薰味全然不同,他听着身边女子浅淡安稳的呼吸声,心中复杂。
沈茜樰睡得并不安稳,她梦到了旧日偷听夫子给两位嫡姐讲课被林夫人的奴婢抓住痛打的事情,棍棒毫不留情的打在她的身上,几乎要把她打得皮开肉绽,她出了一身冷汗,天刚蒙蒙亮,就醒来了。
她在沈府伏低做小苟且偷生,读书之事还是父亲无意间提起方得了恩典,沈茜碧才女之名在外不假,但哪一首诗词歌赋不是她替作?
静坐凝神片刻,她才慢慢的缓过神来。
身侧的男子与昨夜入眠前别无二致,沈茜樰起身着衣,今日她要去拜见忠武侯府的长辈,与姑嫂妯娌见礼,忠武侯府钟鸣鼎食之家,一言一行尚且大意不得,何况敬茶见礼这种大事。
“夏柳,打盆水来。”她轻声传唤道。
夏柳和秋桃是沈府带来的陪嫁丫鬟,好歹不会在忠武侯府掉了沈府的面子,所以奉守家法,起得很早,不过,她们并没想到沈茜樰敢出言支使。
夏柳骂骂咧咧摔着帘子走了进来:“小贱蹄子,下作的黄子,嫁了人就水涨船高支使起我来了?你夏柳姑奶奶当日啐你满脸难道你记不得?”
她面带嘲讽,双手抱胸站在地下,丝毫没有半分尊重之意,当日沈茜樰在沈府可是个下等丫鬟都不如的存在,夏柳也曾把脏活丢给沈茜樰折辱她以此为乐。
“去打盆水来。”
沈茜樰面色不改,走上前,又重复了一遍。
“装什……”
“啪!”
还没等夏柳说完,一个狠厉带风的巴掌甩了过来,她愣怔的捂住自己的脸,看着面前的沈茜樰,像看鬼一样。
沈茜樰身上隐隐散发出肃杀的气息,面前的人和在沈府的沈茜樰,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这里可没有林夫人,如果你足够明事理,就该知道,本夫人才是能在忠侯府内庇护你的人。”
夏柳捧着脸,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夕之间,沈茜樰的变化能如此之大,但是她心高气傲惯了,根本就受不住这种屈辱,不待细想就下意识的大声反驳。
“什么庇护!你不过就是个冒牌货!下贱的粉头,还真把自己当大家小姐了?等侯府知道了这件事儿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沈茜樰没有生气,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弧度,她轻轻向前踱步,身上的气势带着威压让夏柳控制不住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墙,才让她如梦初醒。
“你在打些什么算盘?我没有好日子过难道你就能有好日子过?难道沈府还能再把你们这些丫鬟接回去吗?自从你们成为我的陪嫁起,就应该认清现实了!你们不过是林夫人的几枚弃子罢了!”
夏柳死死的捂着嘴,眼神随着沈茜樰的话从不可置信和抗拒变得愈发绝望和无助,她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偷听多久了?进来罢。”沈茜樰淡然的轻理自己的袖口。
惊惶失措的秋桃从屋门外走了进来,左脚绊在右脚上几乎要跌倒,显然刚刚沈茜樰和夏柳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听了个清楚。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当面说清楚的?”沈茜樰皱着眉训道。
秋桃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奴婢……奴婢不是有意偷听……奴婢不敢,真的,奴婢错了。”
“不是有意?难道你不是有意走来我屋门外的吗?”
秋桃把头埋得更低了,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沈茜樰无奈的摇摇头,陪嫁来的两个大丫头里,这秋桃性情憨厚一些,本想杀鸡儆猴收为己用,没想到却如此不经吓。
她略一沉吟,这收买人心的事情还得徐徐图之才是,逼急了反生事端。
于是走到秋桃身边,把她扶起来,双手紧紧的握住对方,轻轻理了理她因为跪拜凌乱的发丝。
这让秋桃更加战战兢兢:“奴婢……奴婢不敢了。”
“你不必惊惶,本夫人并无怪罪之意,既然你们是我自沈府带来的陪嫁丫鬟,自然就是我的心腹臂膀,我不过是提点一下你们,在这忠武侯府中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上罢了。”
“夫人明鉴,秋桃绝无二心。”
“罢了,去打盆水来伺候我梳洗,待会儿我还要去大堂奉茶见礼。”
秋桃领命去了,夏柳站在地下,隐隐有不驯服之意,沈茜樰也没想着要即刻驯服她,这夏柳容貌略微出挑,眉眼上就看得出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丫头,偏偏是个不容易撵的家生子儿,林夫人可真是好算计,送来陪嫁是假,与她添堵雪上加霜是真。
沈茜樰冷漠的挥挥手让这夏柳出去了。
梳洗之后她像昨晚一样为顾铭飞擦拭,
“妾身冒犯了。”她恭敬地说,随后用湿润的手帕轻轻擦拭顾铭飞的脸,他脸上的红色疤痕凸起,整张脸因此不平,狰狞恐怖,但是沈茜樰并不在意,视若无睹的悉心擦拭。
恰巧在此时,顾铭飞轻轻睁开了眼眸,两人四目相对。